河床(昌耀诗歌《河床》)

2022-12-11 78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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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床

选自《命运之书——昌耀四十年诗作精品》,收录于《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》。

河床(昌耀诗歌《河床》)

河床原文

我从白头的巴颜喀拉走来。白头的雪豹默默卧在鹰的城堡,目送我走向远方。但我更是值得骄傲的一个。我老远就听到了唐古特人的那些马车。我轻轻地笑着,并不出声。我让那些早早上路的马车,沿着我的堤坡,鱼贯而行。那些马车响着刮木、像奏着迎神的喇叭,登上了我的胸脯。轮子跳动在我鼓囊囊的肌块。那些裹着冬装的唐古特车夫也伴着他们的辕马谨小慎微地举步,随时准备拽紧握在他们手心的刹绳。他们说我是巨人般躺倒的河床。他们说我是巨人般屹立的河床。是的,我从白头的巴颜喀拉走下。我是滋润的河床,我是枯干的河床,我是浩荡的河床。我的令名如雷贯耳。我坚实、宽厚、壮阔,我是发育完备的雄性美。我创造,我须臾不停地向东方大海排泻我那不竭的精力。我刺肤纹身,让精心显示的那些图形可被仰观而不可近狎。我喜欢向霜风透露我体魄之多毛。我让万山洞开,好叫钟情的众水投入我博爱的襟怀。我是父亲。我爱听秃鹰长唳,他有少年的声带,他的目光有少女的媚眼。他的翼轮双展之舞可让血流沸腾。我称誉在我隘口的深雪潜伏达旦的猎人。也同等地欣赏那头三条腿的母狼。她在长夏的每一次黄昏都要从我的阴影跛向天边的彤云。也永远怀念你们——消逝了的黄河象。我在每一个瞬间都同时看到你们。我在每一个瞬间都表现为大千众相。我是屈曲的峰峦,是下陷的断层,是切开的地峡,是眩晕的飓风。是纵的河床,是横的河床,是总谱的主旋律。我一身织锦,一身珠宝,一身黄金。我张弛如弓,我拓荒千里。我是时间,是古迹,是宇宙洪荒的一片腭骨化石。是始皇帝,我是排列成阵的帆墙,是广场,是通都大邑,是展开的景观。是不可测度的深渊,是结构力,是驰道,是不可克的球门。我把龙的形象重新推上世界的前台。而现在我仍转向你们白头的巴颜喀拉。你们的马车已满载昆山之玉,走向归程。你们的麦种在农妇的胝掌准时地亮了。你们的团圞月 正从我的脐蒂升起。我答应过你们,我说潮汛即刻到来,而潮汛已经到来……

河床作者

昌耀,原名王昌耀,湖南省桃源县人,1950年参军,在朝鲜战场上负伤,1957年因写诗被打成“右派”,在青海务农,20年后重返诗坛。有《昌耀抒情诗集》《命运之书——昌耀四十年诗作精品》《昌耀的诗》《昌耀诗文总集》等。

河床赏析

《河床》以第一人称的口吻来写,诗人不仅传达出神秘而雄性的河床给人的奇异感觉,而且推向黄河源头,显示出母亲河的精神生命。也正是这种神秘、孤寂、阳刚、大气的气质与诗人自身生命过程中折射出的情绪交叉综合在一起,使我们感受到一个特殊年代诗人命运的行迹,一种劫后余生的生命律动。除了表现主题的独特外,诗人的抒情手段也是导致其诗歌独树一帜的原因所在。诗人爱用短促的句子,但对分行似乎没有太多的强调,每个诗行,有长有短,短的仅有一句,如“我是父亲”,长的多达五个句子,如“我是排列成阵的帆樯。是广场。是通都大邑。是展开的景观。是不可测度的深渊”。这种写作特征也印证了诗人关于诗歌分行的观点:“我并不强调诗的分行……也不认为诗定要分行,没有诗性的文字即便分行也终难称做诗。相反,某些有意味的文字即便不分行也未尝不配称做诗。诗之与否,我以心性去体味而不以貌取。”而诗人看重的还是“激情──永不衰竭的激情,此于诗人不只意味着色彩、线条、旋律与主动投入,亦是精力、活力、青春健美的象征”。那么,该诗的“激情”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意象的独异以及语言的夸张,如“兀鹰”“母狼”“黄河象”等,它们本身都是带有原始色彩的血性动物,容易唤起人们对旺盛生命力的渴望与想象;而“我是……”的连续排比,更形成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,这不仅是河床的气势,也是诗人的气势、创造力与“须臾不停”的“精力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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